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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人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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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人禮

謝隱想要翻看廢棄桶,被金院長和韓冰韻一眾人給攔下了。

“這醫用廢棄物需要集中特殊處理,你直接接觸會有危險的。”金院長死死拽著謝隱的手,“你要是不放心,一會我們處理廢棄物的時候全程錄像給你看。”

謝隱搖頭拒絕了。案發都這麽久了,再盯著這一桶廢棄物已經沒有意義,他思略片刻,問道:“每天都會有專門處理醫用廢棄物的麽?”

“當然。每天晚上都會集中清理,我們有排班表。基本由本科生和碩士生來負責。”

謝隱:“宋辭會負責這項工作麽?”

男孩聽了嗤笑了一聲:“哪有讓教授收垃圾的道理?”

謝隱要來了排班表,果然都是本科生和碩士生負責。找來了案發之前一周負責清理的幾個學生進行詢問——

張桂林,本科四年級學生,頂著啤酒瓶底眼鏡,對萬事都漠不關心。

李雙雙,碩士一年級學生,好像是個偵探刑偵愛好者,見到警察興奮不已,問得比答得多。

仇磊,碩士一年級學生,見到警察以後就慌張得說不出話來。

謝隱將這三個學生留給韓易詢問,他則自己在實驗樓上上下下溜了兩圈。看著一個監控鏡頭都沒有的空蕩走廊,謝隱也只能長嘆一口氣,走到走廊盡頭的洗手間簡單解決了一下私人問題。

——

許令儀裹著抱毯坐在爐前小憩著,爐火將她原本瓷白的雙頰映照得緋紅,碎發自由地散落在額角眉梢,她就那麽安靜地睡著,看不到一絲棱角。

小初端了杯熱水進來,見狀又緩緩退了出去。

在小初的印象裏,許家的這位大小姐是個攻擊性很強的人。整個洋房區都流傳著當年許令儀成人禮的故事,然而個中真相到底如何,不過個人家的秘辛罷了。

許令儀在山崖縫般處境艱難成長,而許家的家境也到了強弩之末。許家祖母極不讚成再在這個時候大費周章地給許令儀辦成人禮。然而父親卻另有盤算,說是砸鍋賣鐵也要辦。

沒有人征求許令儀的意見,半是因為她向來沒有話語權,半是因為她總對於家中安排淡淡的。

然而這一次,許令儀一改常態,倒顯得熱情過度了。

許令儀第一次放低身段在父親身旁撒起了嬌,央求他一定要辦成人禮,要把整個洋房區的人都請來。

許父自然猜不透女兒為何一反常態,只以己度人地盤算著女兒心中應該也是有了如意人選。看平時許令儀與宋辭交往甚密,許父的小九九也就打到了宋辭身上。

面對許父的疑問,許令儀笑而不答,嘴角眉梢含著難以言明的嬌俏感,讓許父覺得自己的猜測八九不離十。

然而誰又看見那眸中一閃而過的寒意呢?

成人禮隆重又豪華,在整個洋房區的規格都算得上數一數二的。每一位盛裝出席的賓客都在翹首以待主角的驚艷登場——畢竟許令儀容貌風華早已人盡皆知,才情之名也被許父廣為傳播。

然而這場盛宴,不,或許很快它就會演進成一場鬧劇——它的主角,許令儀,此刻正蜷縮在後臺化妝間的角落裏。

細密的汗珠布滿她的額頭和頸間,她抱著雙腿,窩在沙發上。化妝鏡裏映照著她撲閃的睫毛上掛著些許散碎珍珠一般的淚滴,修長的頸子伸展著,隱隱露出纖細的鎖骨……她抱著肩膀,她在顫抖,指尖深嵌在肉裏,死死攥著白紗裙的裙角。

“辭哥,我……胃疼……”

胃是個神奇的情緒器官,所有的緊張、憤怒、無助都容易化成一次次本不該搭邊際的痙攣。

宋辭遞過熱水,牽著她的手腕細細把了脈,並未對病情作任何評價。

他只輕柔地拍了拍她的後腦,“如果覺得做不到,也不要勉強自己。”

淚水在她眼眶中打轉,她驟然擡頭,眉宇間是無盡的哀思,她輕薄的唇顫動著,“可這是最好的機會,不是嗎?”

宋辭看著眼前即將破碎的女孩,很想上前去抱一抱她。但最終,他還是選擇了自持。

宴會廳的燈光驟然暗淡,音樂聲想起,追光燈下伴舞們緩緩拉開厚重的大門,一個身姿翩躚的倩影踩著節奏款款而來。

天鵝般修長的頸子,姣好的容顏,曼妙的舞步,一切都符合看客最初的期待。許父驕傲的目光檢閱著現場每一個人的表情,在其中尋找著重點人物——

許父驚訝地發現人群中並沒有宋辭的身影,他焦急萬分,生怕女兒的光彩未能被宋辭看見。神游間竟未發覺女兒並沒有按照彩排流程來到他的身邊,挽著他的臂膀一同走上臺,而是徑自一人來到了舞臺中央。

燈光亮起,許令儀手裏拿著麥克,脖頸處的肌肉緊繃著,緊張到喉頭都是幹澀的。她看著臺下滿眼艷羨的眾人,又看向了父親與祖母,良久,終於鼓起勇氣,開口了。

“按照原計劃,我身後的這塊屏幕上會滾動播放我從小到大的照片。第一次獲得小提琴比賽一等獎的照片,第一次登上舞蹈舞臺的照片,我拿到警校通知書的照片……”沈靜的聲音娓娓道來,聽不出過分的悲喜,“每一張照片都值得被記錄,每一段回憶都值得被珍藏,然而每一張照片裏都有遺憾。”

說到這,許令儀不自覺地眼底泛起了淚光,好整以暇後她繼續講述:“如果說人生最大的遺憾,就是這每一張照片都應該有一個人陪著我一同去見證。這個人,就是我的媽媽。”

“我的媽媽,在生完我不久之後,就成了天上的一顆星星。”

洶湧的酸楚和悲戚襲來,讓許令儀的聲音都哽咽了起來。

“從小,我的祖母和父親就告訴我,我的媽媽是個懦弱的人。她在生下我之後選擇從窗躍下,扔下了繈褓中的我。我竟然對此深信不疑,無數個夜晚我都在心中叩問,她為什麽要離我而去?”晶瑩剔透的淚水滑落,讓許令儀原本就瓷白的臉看起來幾近破碎,“然而直到一年前,我即將成為一名大學生的時候,我在我……我最好的朋友那裏無意中獲得了一個知識,原來抑郁癥的原因並不是因為懦弱,還有很多致病因素。”

許令儀身後的屏幕驟然亮起,一張陳舊泛黃的照片赫然出現在大屏幕上。

“我把照片呈現在這裏,是經過照片中這位男士允許的,他並不是我今天講的故事的主角。”

照片裏男人穿著白大褂,正在給一位女性看病。女性看起來四五十歲的樣子,如果不仔細辨認,是看不清臉的。

“照片裏的女人,是我的祖母,諸位都認識,章繡女士。這位男士是我們A城醫學院附屬第一醫院神經內科主任孫兆林先生。孫兆林先生已經年過八旬,很慶幸他身體康健,且幾十年如一日有做工作筆記的習慣。”許令儀餘光裏已經看到了祖母略有扭曲的表情,“這張照片裏,孫兆林先生正在為我的祖母看診,由孫先生的學生拍攝記錄。當天,孫兆林醫生開具的是巴比妥類催眠藥物。”

對於孫兆林的介紹,許令儀輕描淡寫一語帶過,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為了尋找這位早已退休的老醫生,宋辭經歷了幾番挫折。孫兆林醫生與宋辭的導師曾是同門師兄弟,二者之間不可言說的利益糾葛與感情紛爭讓孫兆林在面對宋辭這個“師侄”的時候並不願意給予過多幫助,年代久遠也讓當年的病案難以覓得。然而在無數個寒風凜冽的晚上,許令儀在宋辭的陪伴下登門又被拒,而後再登門……他們的誠意終於打動了孫兆林醫生,允許他們對病案進行翻閱,也幫他們回憶起了當年的些許細節。

病案浩如煙海,許令儀和宋辭就這樣一本本查閱著,絲毫不敢遺漏一點蛛絲馬跡。就這樣,許令儀看過宋辭伏案提筆的專註模樣,柔和的燈光氤氳著他的側顏,溫柔又有力量。她知道他為小憩的她輕輕蓋上衣服,也知道他輕柔撫摸她的發絲。兩個年輕的靈魂像“福爾摩斯”和她的“華生”,她享受著發現蛛絲馬跡的喜悅感,同時也貪戀著那種並肩作戰的感覺。這種感覺給予她無窮的力量感,在那時,在很多年後,依然支撐著許令儀走下去。

“從孫兆林先生提供的病案我們可以看出,我的祖母一直自述存在睡眠障礙,她曾在一年多的時間裏,每周都去開巴比妥類藥物,雖然每次開藥的劑量不大,但持續時間長。而這一年多,正與我母親嫁入許家的時間到她去世的時間相吻合。”

許令儀的眼中似有凝成殺意的霜寒,冷冷看向臺下的祖母與父親,然而她的聲音仍舊沈靜沒有波瀾,“很巧,我母親去世後,我的祖母就再也沒有去開過藥。”

“或許很多人疑惑,我的母親死於自.殺,會和這些藥有什麽關系?經過我和我最信任的醫學院的朋友查閱大量資料,又走訪了很多相關專家後,我們得知,長期服用巴比妥類藥物,就會導致抑郁。”

屏幕上轉換成許令儀母親的屍檢報告,“而我母親的身體內就檢測出了巴比妥類藥物殘留。要知道,當時我的母親正處於哺乳期。我相信這世界上沒有一個母親會在哺乳期時選擇服用鎮靜類藥物的。”

臺下騷動不斷,看客們吊足了胃口,目光齊刷刷看向臉色鐵青的許家母子。

祖母顯然更穩重,盡管暴怒讓她已然青筋赫起,但她還是沈穩地反問:“我開藥,和你母親有什麽關系?”

許令儀優雅扯開笑意,很襯她今天的禮服。

“再回到剛才的那張照片。大家看照片角落裏有半張模糊不清的臉,是我祖母當時的陪診家屬,也就是當時家中的保姆,珍姨。”

說到這,許令儀微微偏頭,看向舞臺的一側。此刻,許父方才還在翹首期盼的人——宋辭,扶著一位上了年紀的老人緩緩向臺上走來。

許令儀趕忙上前幫忙攙扶,因為她從心底無比感激這位年逾古稀的老人願意頂著巨大的壓力走到眾人面前來作證。

老人,就是珍姨。

珍姨的聲音蒼老又虛弱,但邏輯仍舊清晰,“我當時負責夫人每天的飲食起居,會為她準備好每天需要吃的藥。她每次從醫院開回來的巴比妥都不在她的日常用藥裏,也從沒交給我過。”

珍姨口中的“夫人”,指的就是祖母章繡。

“我不理解她開了藥又不吃是為什麽,問過一次,被她呵斥了,我便不再詢問。夫人自打少夫人嫁過來之後每天都會親自為她準備一杯熱牛奶,少夫人每每提及此事都會感嘆婆婆對她照顧有加。我在刷杯子的時候偶爾會看到杯底有很少量的白色粉末,起初我也沒多想,直到有一天少爺喝酒回來,打算把那杯牛奶喝掉,被夫人一把搶奪過去,我才覺得這牛奶可能有問題。”

祖母憤怒回應:“你被我辭退了之後一直對我懷恨在心,這麽多年了,你還回來挑撥我的孫女!”

珍姨卻平靜許多:“對,我是被您辭退的。可我被辭退的真正原因,就是發現了您藏在床頭櫃裏的巴比妥。您把那些從醫院開來的片劑都碾磨成了粉末!”

嘉賓們低語議論著,許父很想馬上停止這場鬧劇,然而當著貴客們的面上,他沒法沖上臺前把許令儀拉下去。

況且他也清楚,經過警校一年的嚴苛訓練,此時的許父早已不是許令儀的對手。她優雅得體的外表下,已然肆意生長出一個強悍的靈魂。

祖母的雙眼猩紅,然而處對壓力的能力遠在許父之上,她又反問道:“粉末怎麽了?我開了藥自己晚上吃,不行麽?”

看著惡人雲淡風輕,巨大的怒火驟然於胸中升騰,許令儀感覺額角的血管都在暴跳,她雙手緊緊攥著拳,她咬著後槽牙,如刀劍般的目光死死盯向祖母。

然而就在這時,一股冰涼從手腕處傳來。那種涼意輕輕淺淺的,浸潤著許令儀已然燃起火苗的靈魂,許令儀側頭,撞見的是宋辭溫柔又堅定的目光。

他輕輕搖頭,告訴她要保持冷靜。

屏幕上赫然又出現兩張病例單。

許令儀看著這兩張單子,一字一字鏗鏘有力地講述著:“第一張是你在我父母結婚前做子宮肌瘤手術的病例,上面寫著‘經檢驗,患者巴比妥類藥物過敏’!第二張是你前年做小腿骨手術時的病例,上面寫著‘患者自述巴比妥類藥物過敏’!”

許令儀一字一頓,擲地有聲:“你一直都對巴比妥過敏,你也一直都知道,你開現在和我說你開這類藥是為了吃?”

許令儀幾近顫抖的反問像是老木重敲了一口經年銅鐘,霎時間轟然暴擊著在場每一個人的靈魂。

現場的嘈雜聲已然不是許父能夠控制的了,在場每一個人的情緒都被許令儀調動了起來,心中的天平也已然偏向了許令儀一方。

許令儀趁熱打鐵,又將幾分財務報表展示了出來。在她母親去世之後,母親從娘家帶來的豐厚嫁妝都被祖母和父親無聲無息地轉化為了許家的財產,他們也一直打著許令儀的感情牌多次從外祖父處融資。好在母親和外祖父都有了一點自己的考慮,都在生前為小小的許令儀購買了大額的信托基金,這些錢將在許令儀年滿十八歲那天陸續打到她的賬上,之後的十年裏,許令儀也是靠著這筆信托基金在生意上逐漸起步,她憑借著自己做一線記者的經驗創業自媒體行業,慢慢有了今天的成績。

許父看著那些他都財務賬目,他終於明白一年來原本叛逆的女兒為什麽突然一反常態對他討好起來,為什麽總是央求他到公司裏學習……這一切,都在這個小小警校生的謀劃裏。

不,許父也終於明白,女兒放棄出國,選擇報考警校,也是她的謀劃之一。她忍辱負重,夜以繼日,就是為了今天。

動機,方法,證人……許令儀將這一年來在宋辭日日夜夜的陪伴幫助下找到的所有能夠呈現的東西都呈現給了洋房的賓客們。

她學習了偵查,學習了法律,她知道母親死亡時間已太過久遠,她找到的證據也不夠直接,母親的遺體也早已煉化。她沒法證明母親墜樓時是否只有一個人,也無法還原母親赴死前真正的心境,她甚至知道,哪怕一切都如她所推測的一樣,也無法給祖母和父親定罪。

但許令儀還是要這麽做。那是她的媽媽,她想讓所有人知道,她的媽媽不是個懦弱的人,她的媽媽帶著這個世上最大的惡意離開了人世。她要把這最大的惡意揭露出來,哪怕過了這一晚,她許令儀成為了整個洋房區的異類,成為了整個家族的叛徒。

臺下紛繁覆雜的眾生相像是電影片段一樣一幀幀映入許令儀的腦海,她突然生出一種俯視眾生的脫離感。

祖母被氣暈了過去,父親在放肆咒罵,賓客們一邊對母子倆指指點點一邊又不失風度地呼叫救護車……

許令儀的五感都開始變得弱化,她像是在看卓別林的默劇,精彩又耐人尋味——因為她知道,即便法律仍舊無法懲罰祖母和父親的惡行,但她的目的達到了。

許家經濟已然捉襟見肘,本打算借著聯姻挽回頹勢,然而經過這場成人禮,不可能再有人敢向許家伸出援手。畢竟一個為了利益會謀害自家人姓名的家族,是不值得與之合作的。

殺人,攻心為上。許令儀知道,她的祖母和父親從來不懼怕法律,他們怕的,是貧窮。

……

時隔近十年,許令儀仍舊記得十八歲生日那個夜晚,在賓客們亂哄哄的吵鬧聲中,她脫下了高跟鞋,赤著腳奔出了禮堂。

那也是個入秋的夜晚,黝黑的夜色裏陰雲密布,不見一絲星月的光亮,只有偶爾劃破天際的閃電映照著女孩精致的妝容和縱橫的淚珠。

她赤著腳奔跑著,長裙下忽而露出被凍得泛著粉紅的腳趾和腳踝,她笑著也哭著,去發洩這壓抑在心底十八年的痛苦,但她也昂著頭,去迎接即將撲面而來的大雨……

宋辭是第一個發現許令儀不見了的人,他匆匆追了出去,聽服務生說她去了頂層。

那是A城最高建築的天臺,晦暗的天氣裏即便不能摘星辰,但足以睥睨眾生。宋辭加緊了腳步,他的心臟砰砰跳著,強行抑制自己去往壞的方面猜想……說實話,那一刻他生出了恐懼,他怕許令儀在大願達成之後選擇極端。

然而在他推開天臺門的那一刻,一道閃電恰好閃過,照亮了赤腳女孩翩躚的舞姿。

雨點也在那一刻悄然落下,女孩昂著頭,盡情舒展著自己的四肢百骸,像掙脫牢籠的困獸,來不及舔舐傷口,只想恣意享受一次自由的感覺。

隆隆雷聲為鼓點,傾盆大雨為幕布,浸濕的長發和裙擺貼在許令儀的身上,可她卻絲毫沒有感受到不自在。她第一次覺得天地是自由的,她與天地,與混沌,與黑夜都是一體的。她放肆舞蹈著,不需要音樂,不需要舞臺,不需要看客,甚至都不需要美,她第一次真正享受著舞蹈的樂趣,或者說,是她自己的身體帶給她自己的安全感。

十八歲,她日日夜夜盼望的十八歲,竟然就這樣悄然到來了。她期盼過,籌謀過,但這一天真的到來了,她只有平靜的欣喜。從今天起,她是是她自己的了。

很久很久,雨小了,許令儀才借著微弱的燈光看見天臺另外一角煢煢孑立的挺拔身姿,與她一樣矗立在雨幕裏很久了。

那一刻,拋開所有的情緒,她像是一只小鹿,本能地奔向了一直默默陪伴她的宋辭。

自然的感情在那一刻迸發而出,她沖進了他的懷裏,肆意享受著他胸膛的溫暖和力量。

月亮在這時沖破霧霭洩下一地光華,她踩在他的腳上,點著腳尖,冰涼的鼻尖探尋著他的下頜線,他噴薄而出的滾燙氣息也同樣灼燒著許令儀的靈魂。

借著月色,不,許令儀決定勇敢一點,不再把借口推給月色。她向上輕輕一點,冰涼的薄唇落在宋辭的下唇上。他楞住了,看見眼前女孩輕輕地嬉笑著,天真又動人,一時間竟沒有回過神來。

許令儀卻不打算給他反應的機會,紅唇微啟,皓齒不輕不重地咬了他的下唇,然後意味深長地松開,身體微微向後傾斜,一雙桃花眼目不轉睛地盯向宋辭那黝黑的雙眸。

長久以來,宋辭陪在許令儀身邊,為她排憂解難,為她尋找線索,在她最艱難的時候陪伴幫助著她。但此刻宋辭才明白,這個奮力生長的女孩才是最最勇敢的人,放肆地恨,也可以放肆地愛。

那一刻,宋辭心中積蓄多年的感情也終於開了閘,他在許令儀的鼓舞下,也不必繼續自抑自持,一個滾燙的吻如宿命一般落了下去,給予許令儀最熾熱的回應。

她就這樣光著腳踩在宋辭的腳上,他挽著許令儀的腰肢,帶動著她,輕柔起舞。

在月色下,在夜幕中,直到很久很久之後有人來到天臺上,直到天邊泛起微弱的光亮。

那個夜晚,他對她說,我愛你。

她對他說,天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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